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 27 章

關燈
第 27 章

傍晚厚重的烏雲從京郊外遠山到了皇城之上,頃刻間,一陣急雨忽至。琉璃瓦的墻檐上,頓時雨水成簾,暴雨如註,路人皆行色匆匆的跑去避雨。

孟府之外,小廝撐著傘跑到馬車旁,迅速的放好腳凳,恭聲:“郎君,可以下來了。”

馬車裏的人睜開眼,揉了揉眉心,打起精神掀開車簾下了馬車。

他生的高,小廝得伸直了胳膊才勉強能為他撐好傘,斜風吹得雨水拍在他們身上,孟序秋綠色襕袍上逐漸被雨水泅濕,疾風吹緊衣袍貼在身上,青年人的身姿愈發的清瘦。

風雨交加,青年眉眼也沾了些雨水,是滲入骨髓的冰涼,他伸手拂開,似乎才回神。

須臾,他從小廝手中接過傘,為二人撐著。

進府後,才過垂花門。

孟盛清身邊的仆從過來行禮,似乎是等他已久:“郎君,老將軍在等你。”

孟序秋微點頭,跟著他往清輝堂走。

過了角門,他側首看了眼廊外淅淅瀝瀝的雨水,許久才收回視線,慢慢整理著自己的儀容。

到屋外,仆從推開門,聲音冷冰冰地:“郎君,請。”

孟序秋腳才踩上清輝堂的地,身後的門便關上了。下一瞬,面前忽地有一陣風襲來,緊接著一個盛滿熱水的茶盞砸在他的肩頭,滾水順著衣袍流下來,仍舊冒著熱氣,他卻連眉都沒皺一下。

“跪下!”

一道雄厚的聲音自椅子上傳來。

孟序秋順從地掀袍而跪,垂著眼:“父親。”

堂中眉目陰沈,右側臉上有塊刀疤,身長八尺的中年男人扶著椅子站起來,手裏拄著拐慢慢站到他面前。

“那小子不是死了嗎,為什麽沒死!嗯?”孟盛清面部逐漸猙獰,他舉起拐狠狠砸在他後背,“你是不是以為我也快死了,所以不將我的話當一回事?”

孟序秋身子輕晃,喉間湧出腥味:“兒子不敢。”

話音落,又是一記耳光甩在他的臉上,孟序秋臉上很快就浮現出巴掌印,唇角也出了血。

孟序秋身子一歪,隨後撐著地慢慢跪直。

孟盛清劇烈的咳嗽幾聲,仆從過來扶著他坐下:“將軍。”

“我告訴你,小子,若非當年老夫將你從屍山救回來,你早八百年被野狗吃了。哪來今日得上廟堂?你的這條賤命是老夫給的,那你就給我安分守己,好好替我辦事。”

他說著,咳了幾聲,坐回椅子上,繼續叱道:“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,但我告訴你,只要我還能活一日,裴清川的命我必須要!你拿他當好友,當知己,殊不知他裴家滿門皆是些不忠不義之輩,說不準在背地裏又是如何嘲笑你身份低賤!給我擺清楚自己的位置。”

孟序秋面上沒什麽表情:“兒子知道了。”

“滾吧。”孟盛清招手,仆從立馬將盆端過來,他凈完手,拿帕子仔細擦著,斜睨跪在地上的人一眼:“碰你一指頭我都嫌臟了我的手。”

孟序秋不回話,一聲不吭的站起來,躬身行禮:“父親早些歇息。”

他轉身退開,手剛碰上門閂,孟盛清淡聲說了句話,孟序秋臉色驀地一變,抖著手幾次才能順利打開門。

“那天不慎撞到裴清川吃熟水的人,我記得,是你院裏的婆子。”

……

雨還下著,孟序秋出了清輝院,腳下不慎被絆了一下,貼身小廝急忙扶住他,孟序秋輕皺眉,將胳膊抽了出來。

小廝微怔,忙收回手,輕聲說:“郎君,您又被打了?”

孟序秋皺眉叱他:“淩風,住嘴。”

小廝看著他欲言又止,只得將傘使勁往他身上撐。

回了院裏,孟序秋吩咐道:“去將田媽媽帶過來。”

他坐在椅子上,雙手握拳搭在膝上,有些害怕的同時心裏還存著幾分希冀。

田媽媽是之前阿姐院裏的,後來阿姐出嫁,她將田婆媽媽特意送來自己院裏照顧自己。

如今他只希望,父親能夠念著阿姐的緣故,能饒過她。

半刻鐘後,淩風回來了。

“院裏並不在,奴問了管家婆子,說是田媽媽被主君送去外面的莊子上了,人倒是好好的,沒什麽事。”

孟序秋握緊的拳頭這才緩緩松開。

*

侯府。

裴清川已經恢覆的差不多了,袁嘉善下了朝回來,便徑直去書房尋他。

聞昭提著裝著他藥的食盒往回走,這時門房來報,說是府外有人來找聞姑娘。

“說是姓林。”

是林詞安,聞昭心下一喜。

他初來京城那日,兩人就已經約好見一面,只是那日裴清川出了事,突生變故,她便拒了他,還讓梅香去解釋清楚事由。

這幾日他身子一直沒好,她也沒心思去想別的,也將他給忘了。如今裴清川轉好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,他想必也是聽聞此事,才來找自己的。

她將食盒遞給女使,讓她拿去放在廚房,理了理衣裙就出去了。

侯府外,一身墨綠長袍的青年撐著傘站在門口那一對石獅子旁邊幾步外,他看著傘外雨柱,另一只手裏抱著兩個匣子。

端的是清風朗月,翩翩兒郎。

聞昭只消一眼就知那是他,心裏隱隱有些激動,她提裙走下臺階,遠遠的便提聲喊人:“詞安哥哥。”

林詞安回眸,見是一個穿了梅紋淡綠長裙,淺藍褙子的小娘子款步而來,待看清的一瞬,他眉目柔和了些,笑著朝他大步而來。

“昭昭。”

到了面前,各自行禮後,林詞安看了她一眼,見她面色紅潤,並未消瘦,心下也放心了許多。

他斂眉收回視線,溫聲道:“看你如今安好,我就,我和我娘也就放心了。”

“我很好,倒是詞安哥哥似乎是瘦了些。”聞昭看著他,又問,“你在林家可還好?”

“我一切都好。”他聲音不疾不徐,向她說了些回到家京城之後諸如認祖歸宗等事,又說祖父見到林父之後,身子已經好了許多。

林家祖上是行醫的,如今在京城開著好幾家藥鋪子,其餘各州也有或多或少的有幾家林氏開的濟仁堂,家業頗大。

聞昭也是由衷的為他高興,“如此,你可安心的準備明年春闈了。”

真真切切是比他私下偷偷替人抄書賺銀子,以便湊足科考盤纏的那些年要好上許多。

林詞安看著她的笑靨,目光落在她的肩頭落著的一片落葉,他手指微動,到底是忍住了沒有進一步的動作。

天色漸黑,風急夜又涼。

林詞安見她穿的單薄,又怕她著涼,將手裏的匣子往前一遞,說明今日來的緣由:“這是我娘托我帶來的給你的。”

聞昭接過來,下意識問:“是什麽?”

“我不知,我娘沒說。”說完,他又遞給他另一個小一些的匣子,“東街吳家阿伯年紀大了,鋪子也不開了,來京城之前,我專程去找他做了一些桂花糕,還好近來天氣不熱,東西還好好的。”

說著,他將匣子打開,遞到她面前。

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,聞昭鼻子一酸,取了一塊出來,小口咬了些,低聲說:“還是以前的味道。”

“是,味道沒變,只是以後吃不到。”林詞安將匣子合起來,遞過去,“你且拿回去吃些。”

聞昭點頭:“多謝詞安哥哥。”

林詞安終究是沒忍住,伸手輕拂去她肩頭的落葉,笑著說:“怎麽還同我生分了。”半晌,他收回手,看著她明亮的雙眸,輕聲說,“好了,回去吧,免得著涼了,日後多的是日子能見面。”

……

卻說裴清川那廂,談罷了事,幾日不曾吹風見日的,他也有些悶的慌。索性趁著袁嘉善回去,將他送到府外。

誰知,才出垂花門,二人便看到了府外的一幕。

夜雨綿綿密密,侯府燈籠隨著斜雨晃,府門外站著一男一女。男子手搭在女子肩頭,不知說了什麽,他的面上含著笑,極為溫柔。

女子他認識,是聞昭。

可這男的——

袁嘉善也是一怔,他挑挑眉看向裴清川,看自己素來波瀾不驚的表弟,霎時間黑了臉,莫名的有些感慨。

他清清嗓子,問他:“那位豐神俊朗的年輕郎君是?”

裴清川沒說話。

“我瞧著那小娘子倒是像聞姑娘,興許是她什麽朋友吧。”袁嘉善自顧自的說,“清川竟是不認識他嗎?”

裴清川沈默的看了他一眼。

袁嘉善笑笑,別開眼:“留步,我這就回了,你嫂嫂還在等我。”

“兄長慢走。”

見聞昭從那人手中接過東西吃了一口,裴清川默了默,提步向外走。

他在腦中搜刮了一遍,大致確定了那人是誰。與聞昭一同長大的、前些日子還給她寫過信的竹馬。

林詞安。

他竟這麽快就到京城了。不對,聞昭為何未像他提及過林詞安到的事情,一回都沒有。

裴清川手指微蜷,步子更快了一些。

他剛走到府門處,接過寸識的油紙傘,才要撐開,就聽林詞安開口。

“昭昭,進去吧,別著涼了。”

聞昭笑著說好,“詞安哥哥也回罷。”

她的聲音輕快卻含著幾分眷戀,裴清川掀起眼簾看著她的背影。

不知多久沒有聽到過她用這種語氣同自己說過話了。

……

林詞安方要回去,擡頭的一瞬看到了前方撐著傘,視線落在聞昭身上的青年。

來人一襲白袍,墨發以玉冠束之,周身簡單,並無多少的配飾,只腰間玉帶上一個荷包。但他通身貴氣難掩,眉目舒朗,教人如沐春風。

他收回視線,心下莫名泛起一絲挫敗。

隨後唇角提起笑,看向聞昭,溫聲道:“那位郎君可是小侯爺?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